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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“伟大”的废墟上,我们为何不再期待文学巨匠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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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aw2025-07-09 17:45:08

一个幽灵,一个“伟大文学已死”的幽灵,正在我们的时代徘徊。当我们回望群星璀璨的文学史——从莎士比亚、托尔斯泰到鲁迅、马尔克斯——一个令人不安的问题油然而生:我们这个时代,为何再也诞生不了那样的文学巨匠和不朽名作?

这并非是厚古薄今的无病呻吟,而是一种深切的文化焦虑。答案或许复杂,但它深刻地镶嵌于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肌理、社会结构和技术范式之中。我们并非不再拥有才华横溢的作家,而是“伟大”得以生长的土壤,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流失。

首先,共识的瓦解与宏大叙事的终结,是“伟大”诞生的第一重障碍。

传统的伟大作品,往往诞生于一个社会拥有共同精神议题和价值基准的时代。它们回应的是整个民族或人类的共同命运与集体困惑。《战争与和平》思考的是历史中的个人与民族精神,《百年孤独》则浓缩了一个大陆的魔幻与现实。这些作品能够成为“伟大”,是因为它们为整个时代提供了思想的棱镜,引发了广泛而深刻的社会共鸣。

然而,我们正生活在一个共识急剧瓦解的“后真相”时代。社交媒体将我们分割在无数个“信息茧房”与“回音壁”之中,公共议程被撕裂成无数碎片化的热点。社会不再有统一的“痛点”,只有无数个圈层的“痒点”。文学家们发现,他们脚下坚实的土地正在变成流沙,任何试图捕捉时代全景的宏大叙述,都显得力不从心,甚至滑稽可笑。当社会失去了共同的“问题意识”,文学又如何能给出振聋发聩的“伟大回答”?

其次,注意力的商品化与深层阅读的消亡,扼杀了“伟大”赖以生存的土壤。

伟大文学的本质是“慢”的艺术。它需要读者投入大量的时间与心力,在复杂的结构、精妙的语言和深邃的思想中进行一场精神的远航。这种阅读体验,本身就是一种对抗时间流逝的沉思。

但在今天,时间被切割成以秒计算的短视频和不断刷新的信息流。算法以最精准的方式迎合我们的多巴胺,将耐心与专注力视为最无利可图的品质。在这样的媒介环境中,文学被迫与一切娱乐产品争夺眼球。为了生存,许多写作变得“轻盈”和“讨好”,追求即时的感官刺激与情绪满足。曾经作为文学核心魅力的复杂性、模糊性和延宕感,如今反而成了读者进入的障碍。当整个社会都在加速,文学这辆需要慢下来欣赏的马车,自然会被时代的高铁远远抛在身后。一个不再拥有深层阅读能力的社会,如何能指望诞生需要深层阅读才能理解的伟大作品?

再者,生活经验的同质化与“他者”的消失,削弱了文学创作的根基。

文学的生命力,源于对人类经验多样性的深刻洞察。然而,全球化和消费主义正在以一种温和的方式,将我们的生活磨平、拉直。我们住在相似的公寓里,吃着标准化的快餐,看着算法推荐的同一批电影和剧集。曾经作为文学灵感源泉的“远方”、“异乡”和“底层”,正在变得模糊和遥远。

作家们要么被困在个人的、中产阶级的书斋想象中,要么只能通过二手资料去“体验”那些他们从未真正触及的生活。这导致了当代文学中一种普遍的“悬浮感”。作品中的人物和故事,仿佛飘在半空中,缺乏与真实土地的血肉联系。没有了对广阔而粗粝的现实生活的深切体悟,文学的根就断了,又如何能长出参天大树?

最后,我们或许应该反思,“伟大”这个概念本身。

我们对“伟大”的执念,本身就是一种历史的产物,它与经典、权威、不朽等概念紧密相连。然而,在一个强调多元、解构权威的时代,这种“封神”式的文学观念本身正受到挑战。我们开始欣赏那些小众的、边缘的、不完美的,但却真实地切入了个体生存困境的声音。

或许,我们时代并非没有伟大的文学,而是“伟大”正在以一种全新的、去中心化的方式呈现。它不再体现为一两部人人传颂的煌煌巨着,而是散落在无数个角落,由众多作家共同构建起一个复杂、多元、甚至充满矛盾的文学星丛。这个星丛或许没有最亮的那颗恒星,但其总体光度,同样照亮了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夜空。

因此,与其哀叹巨匠的远去,不如换一个角度审视我们自己的时代。我们正处在一个文学的“战国时代”,旧的权威正在崩塌,新的范式尚未完全建立。这或许是一个喧嚣、平庸的时代,但也可能是一个充满活力、孕育着全新可能性的时代。

我们真正需要警惕的,不是伟大文学的缺席,而是我们因为沉湎于对过去的怀想,而失去了对当下文学复杂性的感知能力,最终导致我们这个时代,连诞生“好”文学的耐心与敬意都一并丧失。这,或许才是更深层次的悲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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